因為記掛著那幾個剛剛來到夏氏族的原始人, 所以第二天，夏禹醒來得很早。

掀開溫暖的獸皮, 推開房門。清晨的寒意迎面一激, 夏禹原本還有些困頓的神情立刻消失不見。

吸了一口冷氣，夏禹還沒來得及洗漱，二猴就跑了過來。

“幹嘛？一直在旁邊探頭探腦的。”夏禹開門就發現了, 二猴就蹲在他屋子不遠的地方。雖然今天也沒下雪，但卻是個陰天, 寒風呼呼地吹, 在屋子外面待著的感覺可不算好。

二猴縮頭縮腦的，似乎有點猶豫，但還是開口, “夏...貳號...孩......”

夏氏族的原始人已經學會了一些話，畢竟夏禹也教了兩年了, 不過他們說話還是很費勁兒。大部分時候, 總是費了好大力氣磕磕絆絆吐出一個字。絕大部分的時候，他們更喜歡嗚啊嗚啊，外加手上的比畫。

幸好夏禹跟夏氏族原始人的溝通交流的本事算是練出來了，有時候他們喊嗚啊嗚啊的聲音, 夏禹都能聽懂一點意思了。比如這會兒，夏禹馬上就反應過來, 是昨天放到貳號那邊的小孩兒出事了。

貳號這次的奶水很足, 她自己剛剛生育下來的小孩兒每天都吃得肚子圓滾滾的, 但奶水還是太多了。於是昨天還活下來的三個嬰兒，夏禹讓壹號抱了一個給貳號餵養。

到貳號屋子的時候, 貳號的表情有些許難過。夏禹走過去查看了下那個孩子, 柔軟的獸皮包裹著, 但已經沒有氣息了。

昨天這三個嬰兒的狀況都不算好，其中兩個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，其實夏禹也知道，能不能活下來全靠有沒有奇跡。

“拿去埋了吧。”

二猴看了下夏禹的表情，看他不算太難過，才松了口氣。隨後就把這個已經死掉的嬰兒抱走，打算就埋在昨天那個嬰兒的旁邊。

隨後，夏禹又去查看了另外兩個小孩兒。

剩下兩個運氣還算不錯，其中一個已經能自己吃奶了，另外一個沒力氣自己吃，如果擠出來餵到嘴邊，他還是能夠自主吞咽的。能吃下東西就好，就能慢慢恢覆過來，對原始人們來說，食物就是最好的良藥。

處理完兩個小嬰兒的事後，昨天新來到夏氏族，也已經睡了小一整天的那些原始人們也陸續醒了過來。

夏禹去看了看，這些能夠活著走到夏氏族的原始人們身體都很好，昨天的飽食加上一個晚上的休息，除了凍傷的皮膚還需要時間恢覆，其他方面已經生龍活虎了。

夏禹感嘆原始人的身體素質真優秀，但也心知肚明，身體不夠好的老弱病殘，恐怕都已經死在了路上。這個十五人的隊伍，除了老首領是年紀偏大，其餘十四人幾乎都是青壯年。

但也同樣地，這場冬季的遷徙讓老首領耗盡了心血。

屋子裏面。

其他的成年原始人們都有些畏懼地看著夏禹，並不是因為夏禹有強壯的身軀跟強大的力量。而是她們昨天沒仔細看夏禹，今天看仔細了，才發現這個原始人長得太過奇怪。

因為長得奇怪而畏懼他，同樣也是因為他的身邊站著好幾個高大強壯的原始人，這些原始人拿著武器，表情兇狠，似乎會因為這個矮小奇怪的原始人一個動作就撲上來，然後用武器刺入她們的身體，讓她們快速地死去。

不過夏禹並沒有理會這些戰戰兢兢的原始人們，他看向了在土磚床上躺著的老首領。

經過了一晚上的休息，老首領稍微恢覆了一些精神，但還是下不了床，情況看上去也有些糟糕。

夏禹還記得當時是老首領首先帶著自己的族人嘗試打工，也是她最為有先見之明，在第一天發工資的時候就要求要一半可儲存的食物。

後來也是她，雖然蒼老，但眼中竟然冒出幾分野心地跟他辭別，她想要回到自己的氏族，然後把自己的氏族也漸漸發展起來，變成跟夏氏族一樣。

這是一個有智慧的原始人。

但現在，她躺在床上，目光已經渾濁了，看到夏禹的時候，才努力扭過了頭。好一會兒，夏禹看到她呼吸慢慢加速，原本就褶皺蒼老的皮膚在皺眉憤怒的表情下，甚至有些抖動。

她掙紮的半爬了起來，喉嚨發出嘶吼。

“去把打工三人組帶過來。”夏禹知道她要找誰，所以扭頭跟壹號比畫了下。

很快，打工三人組就被帶了過來，他們在昨天就知道了老首領回來了。這個消息讓包括打工三人組在內的原始人們，原本因為冬季大雪升起的一點愧疚跟擔憂徹底消失不見，取而代之的是憤怒。

他們的第一個反應是老首領要帶他們回去，而且會理所當然地拿走他們的食物。所以到現在為止，他們只是待在屋子裏面，不想去理會老首領他們。

不過夏氏族的人叫他們，他們不得不來。

可有時候就是這麽戲劇化。

在看到打工三人組的時候，老首領瞪大了眼睛，她擡手指著他們，渾身顫抖起來，原本幹枯蒼白的頭發都甚至飛揚了起來。

夏禹馬上明白，她是憤怒生氣到了極點。

老首領對自己的智慧抱有極大的信心跟自豪，但她的智慧不會讓她懂人心，於是她迎來了第一次慘烈的失敗。

夏禹也被老首領的反應嚇了一跳，在他趕緊讓壹號、負者去扶她一下的時候，老首領自己猛地一下摔回了床上，然後沒有了一點動靜。

她死了，最終一句話都沒說，或者說她甚至連憤怒的吼聲都沒有喊出來，就這樣死了。

夏禹沈默了好一會兒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，一個算得上會動腦子的‘智人’就這麽死在了這個冬天的早晨。

壹號她們很平靜接受了老首領的死亡，她們不在意。

打工三人組松了口氣，沒了老首領，剩下的兩個女性族人如果要來拿他們食物，那她們試試看，打工三人組可不會客氣。

至於其他跟隨老首領一起來的原始人們，她們只是有些茫然。沒了老首領，夏氏族的人還會給她們吃東西嗎？

傷心跟難過是不存在的，原始社會的原始人們，平均壽命本身就很短。每年他們都會見到那些老弱病殘的原始人死亡，死亡是一件很平常的事。

老首領死了這件事，遠不如她們的肚子又餓了，確定夏氏族今天會不會跟昨天晚上一樣，給她們提供一頓豐盛的早餐這件事來的重要。

於是，老首領的屍體被擡了出去，然後跟之前夏氏族中去世的原始人一樣，在熊熊火焰中燒了，最後埋入夏禹圈定的墳地那兒。

因為不是夏氏族中的原始人，壹號她們都沒什麽想法要去看看，所以只是大力他們挖了坑，把裝著一些灰燼跟燒不盡骨骼的大陶罐埋進了幹冷的泥土裏面。

很快，這片地方就恢覆了安靜。

過了好一會兒，一個顫巍巍的老原始人才在這個小土堆上拍了拍，然後放上了一束幹草。

冬天沒有花了，她只能找到一些幹草。

這個習慣，還是夏氏族的神帶來的。

這個老原始人嘆息著搖了搖頭，如果夏禹看到她就會知道她是舊王。去年的春天，夏禹帶著夏氏族的原始人們第一次參加繁衍大會，路上遇上了同樣去參加繁衍大會的路一這些原始人。

當時夏禹就強行收編了他們，因為有足夠的食物，路一他們輕而易舉就融入到夏氏族，但這個氏族原本的首領卻始終有些不情願。

但很快她的不情願也做了無用功，在食物的吸引下，她的族人輕易就跟她劃清了界限。那之後，這位被夏禹取名為舊王的老原始人，徹底安分了下來。

她已經沒什麽幹活的能力了，所以她做不了什麽貢獻，也積攢不下多餘的食物。但她也不會缺衣少食，因為一次三餐，夏氏族從來沒有落下過。

舊王已經看開了，在夏氏族養老也很好。

有時候她食物吃不完，會把一些水煮蛋、水果拿出來放好。看到路三這些小原始人的時候，就會跟工匠他們一樣，把這些鳥蛋水果送給小原始人。剛開始路三她們依舊排斥她，後來才漸漸又接受她。

舊王就像是一個邊緣人，她看著夏氏族這一年來的所有變化。

老首領離開的時候，她靠墻坐在門口，有一點羨慕。她似乎腦子也比別的原始人聰明一點，但好像又沒那麽聰明。

她比不上老首領。

老首領回去了她的氏族，當時舊王也想，她的氏族以後說不定會跟夏氏族一樣，慢慢的強大起來。不過現在她又見證了老首領的死亡，還有她的族人，跟當初她的族人一樣，全部都疏遠她，離開她。

舊王甩了下頭，這會兒她徹底想通了，有時候沒那麽聰明也好。夏氏族的神很聰明，聰明得不得了，那就老老實實聽他的吧。

舊王拄著前幾天神讓路三給她送來的拐杖，一步步往回走。

她有點餓了，想去喝碗熱湯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第一更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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